（原标题：淘集集为何崩这么快？上线一年获客过亿，举债16亿无人接盘）
澎湃新闻记者 吴雨欣
曾被视为拼多多翻版的社交电商“淘集集”，在自救了两个月后，最终在12月9日凌晨宣布并购重组失败，留下16亿元巨债。
12月11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来到淘集集上海总部，公司门口张贴着并购重组失败的公告，办公区域的墙面上还随处贴着“一起冲鸭！12月MAU破8000万”的宣传材料。澎湃新闻记者看到，该区域已没有员工办公，办公桌上的电脑等办公用品也已被清理。
一位淘集集员工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表示，淘集集并购重组失败，在意料之外，员工们之前一直全心备战双12。“公司营造出的氛围是并购重组很有希望，但管理层从未跟员工有过关于投资事宜的交流，现在只能说对公司很失望。”该员工说。
淘集集一度被视为社交电商领域的黑马，主打下沉市场，用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号称吸引用户1.3亿，这个用户数量拼多多用了22个月才完成。不过，淘集集与拼多多重合度高，缺乏核心竞争力，靠烧钱拉数据。从被爆出资金链紧张起到宣布破产重组当日，淘集集依旧在搞“现金红包”活动。在并购重组资金迟迟未到位后，这个比拼多多还下沉的社交电商走上不归路。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吴雨欣 摄
总部“人去楼空”，APP及商家后台停止运行
2018年8月，淘集集在拼多多登陆纳斯达克后的一个月，正式上线，但淘集集没能成长为独角兽。
12月11日，经过人工查包、安检后，澎湃新闻记者进入淘集集总部，五牛控股大厦的26楼、27楼是淘集集的办公场所。“26楼、27楼都没有员工，26楼办公区域坐着的实际都是安保人员，这两天大概陆续接待了几十位商家。”现场一名向商家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淘集集发布公告后，安保人员在淘集集办公地划出一部分区域，用栏杆围起，商家可在栏杆区域内进行咨询。
12月9日，淘集集创始人张正平通过微博发布公开信宣布，由于资金未能如期到账，淘集集本轮并购重组失败，接下来公司将寻求破产清算或破产重整。对于淘集集破产清算或破产重整的处理思路，张正平表示，一是破产重整，将淘集集所有权转交给债权人；二是破产清算，团队依然会通过个人创业，归还欠款。
现场律师告诉记者，就现在情况来看，淘集集下一步可能是破产。“如果破产，法院会有公告，商家可以按照公告的时间、地点，准备好材料做债券申报。在审查、并确定淘集集的欠款后，会对淘集集进行资产变卖、变现，并按照法律程序分配。”同时，该人士指出，淘集集现在并未进入破产程序。“理论上没有破产的情况下，可能背后还有其他动作，起死回生是多数商家期望的。”
事态似乎并未向着“起死回生”的方向发展。12月11日，有商家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淘集集商家后台无法登陆，更无法查阅货款等后台数据。另外，淘集集APP首页也处于关闭状态，首页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商品。这意味着在公告前购物的消费者，没了提交退款的通道。
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淘集集APP在苹果应用商店下载排名曾经一度第一，上线两个月就获得4200万美元A轮融资，估值达到2.42亿美元。目前，在苹果应用商店的前200名排名中，已不见淘集集的影子，APP最新版本发布日期停留在2019年12月2日。当时，淘集集数百名员工干劲十足准备迎接双12，因为淘集集在第二天发布公告称，已经与国内大型集团顺利签署股权投资协议，目前处在打款阶段，淘集集已完成打款所需要的前置条件，在收到资金的第一时间，会启动首款支付流程，根据大家签署重组的时间顺序，支付第一笔货款。
迟迟到不了的融资，重组协议成“一纸空文”
与淘集集签署重组协议的是平台上的商家。今年9月，淘集集供应商集中上门挤兑货款，张正平承认淘集集负债总额为16亿元左右，负债主要分为供应商的货款和广告代理投放的欠款两部分。
在广告代理方面，12月10日，浙江每日互动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全资子公司杭州云盟数智科技有限公司对上海欢兽实业有限公司（淘集集的运营主体）的应收账款余额合计7340.22万元，存在无法收回的重大风险。
“第一次淘集集拖欠的货款是7月到10月8日，淘集集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只要重组成功，先为商家回款20%，另外80%等淘集集上市按照估计计算。没想到的是，不仅这部分货款没着落，11月22日后的货款也没能成功提现。”一位在淘集集上做“店群”的商家告诉澎湃新闻记者，错过了在拼多多开店的红利期，他们从2018年底进入淘集集，相较于拼多多，淘集集开店不收佣金，也没有高额的罚款，靠着淘集集前期的用户增长，他们姐弟三人从开10家店扩大到90多家店，目前共有180多万元的货款在淘集集。
商家口中的用户增长靠的是“烧钱”。
“粗暴拉新、回款慢是淘集集出现风险的原因之一，淘集集把用户付款，商家货款均投放拉新用户，用烧钱换增长，并没有完全建立起自己的核心优势。”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网络零售部主任莫岱青指出，淘集集前期数据增长太快，用户留存差，当增长无法上升时，加上回款慢，付款方式冗长给商家形成一定压力。
淘集集商家也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商家货款本应在客户付款，商家发货15天后自动签收，没有售后的情况下，货款自动打到商家账上，但在淘集集回款周期是45天，后来回款周期越拖越长，最后干脆没有回款。
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淘集集分享+红包提现的方式，让注册用户迅速裂变。比如，用户在平台上下单后，推荐给朋友，如果朋友购买，就可获得商品价格同等的佣金，最高封顶15元，而从第二次分享之后，邀请的朋友越多，佣金奖励也就越多，不设上限。当佣金累计满100元，就可以提现。
“A轮融资时，平台数据非常漂亮，有许多机构看好淘集集，张正平选择了大的投资机构，到B轮时，投资人要更好看的数据，我们停不下来。”一位淘集集内部人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B轮融资迟迟无法敲定后，公司资金链越来越紧张，商家无法提现货款，在今年9月围赌淘集集总部。为此，淘集集展开了一系列“自救”行为，比如，与商户协议延期还债、把债务变成股份等形式。
上述商家向澎湃新闻提供的与淘集集在10月签署的《债权重组协议》中显示，上海欢兽实业有限公司将在2个月内完成大型集团公司对其的收购工作，在收到大型集团公司支付的收购价款后15日内，向乙方偿付债务金额的20%，剩余债务由创始人张正平及其高管团队通过股权质押或转让股权的方式来偿还。在上海欢兽实业有限公司组后的目标公司达到15亿美元时，3个月内兑付10%；在重组后的目标公司达到20亿美元或上市时3个月内兑付剩余70%，结清所有欠款。另外，上海欢兽实业有限公司承诺变卖“哎呦有型”资产用于偿还上述债务。
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哎呦有型（原闪电降价）是上海贏欢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旗下的限时闪降类电商APP，法定代表人为张正平，累计用户规模已超1000万。目前，哎呦有型APP仍在正常运营。
淘集集一直在推动商家签署《债权重组协议》，10月31日，淘集集发布公告称，在10月23日，供应商债权人完成51%的债务重组协议签订，10月28日，收到资方书面TS，签订投资意向书。淘集集方面称，只有签约金额超过51%，投资方才会投资淘集集。“当时签协议就是骑虎难下，并购重组失败，协议成了一纸空文，没办法兑现。至今，淘集集方没有高管出面与商家接洽。”上述商家告诉澎湃新闻记者。
对此，北京志霖律师事务所副主任赵占领认为，一旦淘集集启动破产清算程序，被欠款的供应商通常只是普通债权人，在淘集集支付完税款、员工工资及补偿金、清偿完优先债权之后，与其他普通债权一起按照比例清偿，具体获得清偿的比例现在难以确定，但肯定很不乐观。赵占领还指出，如果未能进入破产清算程序，还可以起诉，但淘集集的账户已经被多次冻结，供应商能否拿到钱也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复制难出巨头
在淘集集拼命自救时，拼多多仍在进行百亿补贴。这两个同是依赖微信生态下发展起来的电商平台，在用户重合度上达到50%。淘集集大数据显示，淘集集平台上一线城市用户占比4.46%，二线城市用户占比32.95%，三四线城市及县乡村用户占比62.68%。
在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北京东晓腾飞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陈虎东看来，社交电商的天然属性是流量，而淘集集就是流量电商的代表。这类电商具有的特点是，以流量支撑运营，玩的是周期效应。一旦周期效应不明显，就会被经营压力被压垮。陈虎东指出，淘集集的经营手段相对极端，碰上电商促销节日，平台上一些商品甚至不要钱，或者打一折，在这种情况下，流量洪峰的红利或许对于淘集集这样的社交电商来说是一个“噩梦”。在高流量的周期过去之后，很可能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对于淘集集为何自救失败，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主任曹磊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社交电商已经进入洗牌期，拼多多上市后，快速拉高了拼购类电商的获客成本，中小社交电商无以为继。“从外部因素来看，一方面，经济大环境下风险加大市场‘恐慌心理’，平台型电商牵涉商家面广、数量众多、涉及金额大，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墙倒众人推’，加快平台崩盘破产。另一方面，资本寒冬情况加剧，行业缺乏新的风险投资跟进，加上洽谈并购重组中的某大型机构在签定投资意向书后，不再做‘接盘侠’，淘集集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失之交臂。”曹磊说。
“巨头产生不可能靠复制。京东没有走阿里巴巴的路，阿里巴巴没有走亚马逊、eBay的路，拼多多走的也不是京东、阿里巴巴的路。互联网行业规律是赢家通吃，商业模式没有专利保护，谁做起来了就是老大，没有竞争力很难成长为巨头。”曹磊告诉澎湃新闻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