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投瞻望：近似AI的下一个科技立异海潮在何处？

张帆：在市场中，有那么一群人把各种科学研究的成果真正转化成为商业应用，让新技术能够造福人类。今天请到的两位嘉宾，一位是王东翔先生，他曾在银河创新资本投资公司、凯雷复星股权投资基金、启迪创投等多家风险投资和股权投资机构担任重要职务，参与和主持了多个项目的投资，实现了优秀的业绩。此外，王东翔先生还积极倡导和参与社会创新，曾担任育公益创投投资合伙人、清华x-lab社创硅谷总经理，香港家族慈善基金董事总经理等职务，并受邀在清华大学开设了《社会创新与创业》课程。

Philip Beck先生是以投资人和创业导师的身份来到本次大会，在他40年的职业生涯中，担任过中小企业及上市公司高管，执业范围横跨亚太区，包括广告、数字媒体、移动游戏，电子商务、市场营销、招聘及传统媒体领域。1995年他首次来到中国，从此，他逐步设立合资企业，推出新品牌。现在他是一个活跃的投资者、董事长，也通过自己的私人股本公司“多倍达投资”资助20多个中国初创企业，并成为他们的导师。

今天我们探讨的主题是“创投展望：下一个科技创新浪潮在何处”，“浪潮”这个词应如何理解？什么样的趋势才能被叫做“下一个科技浪潮”，那么“上一个”呢？请王总先来分享您的看法。

王东翔：首先非常感谢亿欧的邀请，给了我一个学习交流的机会。我来自清华控股华控基石基金，国内第一支做产业转化的天使集团基金，接触科技类的项目比较多。您说的“浪潮”，我的理解首先是“趋势”。去过海边的朋友知道，海浪第一有非常明显的方向性，第二还是一浪接着一浪，每一波浪的方向都是一致的，且有时会出现滔天巨浪。

在投资领域工作，我们可以明显得感觉到大家关注的热点，无论是创业人数的增多，创业项目的增多，还是投资者对某一领域投资关注度的提高，投资金额的增加，甚至还包括社会舆论方向，都可以捕捉到。比如前几个月最热的5G，也是随着技术的发展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状态。我理解的“浪潮”就是大家普遍关注和能够捕捉到的现象。

张帆：感谢王总，Philip Beck先生，谈谈您的理解。

Philip Beck：我来自澳大利亚，在澳大利亚我们所谓的“浪潮”趋势是什么？我们会关注人们在社交媒体上在讨论什么，创业者会关注这些舆论的声音，思考是否能够提供解决方案帮助到这些有需要的人。人们在谈论的话题，比如医疗健康，如何照顾老年人的生活？如何照顾医院的病人？人们遇到的医疗问题是否得到了及时解答和解决？他们是遇到问题在百度上搜索答案的吗？如何为人们提供更多的健康食物？

我理解的“浪潮”和“趋势”，就是如何能够突破现有的商业秩序，如何将中间环节砍掉，如何保障商品和服务的安全性等等。这些都来自于普罗大众，而他们的需求造就了新的商业。

张帆：感谢二位！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去年到今年二位遇到的最令人激动的项目是什么？

回顾过去一年，你们在努力追逐或想要抓住的投资机遇是什么？

Philip Beck：我主要投资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领域。在澳大利亚，任何能够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便利的项目，我们都愿意投资，比如可分解降解的包装袋、数字支付等等。很久之前马云首次向西方推荐阿里巴巴的时候，他解释了为什么一个98美元的商品，在中国的生产成本只有5美元。中国有家公司，他们的创始人用毕生精力用技术来帮助提高人们的情商（EQ），今年他们又发布了一个AI协助自然语言处理的应用技术，帮助医生实时获取病人最新状态，还有预警功能。

张帆：这个主意是帮助提高人们的EQ，这让我想到一个话题，披萨爱好者的眼里披萨的种类非常多、非常细。刚刚Beck聊到医疗方面的应用也类似，人们现在对于身体和心理的关注颗粒度越来越小，大家期待的是各方面指标的全面提升，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方向。同样的问题给到王总，2019年您投过或者关注的最兴奋的领域或者公司，和我们分享一下。

王东翔：由于每一个投资人所拥有的资源和背景不一样，所以关注点和切入角度会不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现在几万间投资机构，大量的投资基金，大家有非常多不同的投资判断和投资定位。因为我们是清华的产业背景，更多关注的是新科技或者硬科技。有很多原创科技，不仅在中国是领先的，在世界也是领先的。我们的投资大逻辑，首先关注技术发展趋势，第二是寻求一些有非常领先的、突破性的机遇。当然这个难度很大，这是一个非常有挑战的过程。

2019年我们投资了一个代表性的项目，在这里很高兴和大家分享。如果许多关注科学和投资的朋友会看到，在2019年8月份，世界著名的科学杂志《Nature》封面文章刊登了类脑计算芯片“天机芯”，这是全球首款异构融合类脑芯片。这项研究的领军者就是清华大学精密仪器系、清华大学智能研究院的施路平教授。大家注意，类脑芯片在人工智能的基础芯片研究领域非常的另类。比如谷歌研发的GPU、TPU等等，走的路线就是所谓的“类脑”，仿造人类到脑的过程，难度非常高。“天机芯”是在清华大学的重大支持下取得的初步成果，这项成果很快落地推到应用。这个项目从天使阶段，我们在公司起步、团队组建、对接市场客户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当然项目也在一年之内有好几次融资，估值增长了好几倍。我觉得这个项目是可以代表我们国家在科技成果转化方面非常优秀的案例。

从投资需求方面看，我们要看大势，至少技术类的投资要看。比如看硬件，我看看好IOT的发展，硬件传感器、边缘计算等，大量传感器的应用，使得整体社会的硬件数量在上升，硬件的性能在提升，即使很小的芯片也能在终端处理语音和图像数据。5G的出现大大提升了信号的传输能力，硬件在未来几年发展会非常快。

软的方面就是数据的大量积累，原来没有的数据现在有了，原来做的不够精细的数据现在也有了。无论是C端个人相关，还是B端企业的生产运营活动相关的数据大量涌现。对这些数据进行收集、整理，再做进一步的分析，还有后续的安全控制管理等。所以从大方向看，这个趋势不可避免。前些年讲城市化消费升级，现在讲所谓工业互联网，其背后就是指原来没有连接的设备连接了，很多没有的数据现在有了，这里催生非常多的机会，还是有很好成长空间的。

张帆：感谢王总，王总提到了消费互联网到工业互联网，还有马化腾先生提的产业互联网这样不同的概念，其实我们亿欧也会关注，也在做一些研究。产业互联网、工业互联网对于很多外国的投资人来讲是比较新的一个概念，我们做了一份报告，帮助海外的投资人更好的了解在中国的创新。我们在开始向海外投资人去介绍中国的这样一个空缺，以及巨大的成长潜力，我特别同意王总的观点，补充说明一下。

我其实看了王总这边的一些介绍资料之后，我发现有一个非常好的slogan，叫做“促转化，铸重器，创未来”。其实刚刚讲到的“促转化”这个层面，清华大学有非常多科学研究成果，也有很多这样的成果在做应用和商业转化。包括“创未来”，其实所有的创新科技也好，去服务社会也好，一定是面向未来的，包括投资机构投的是什么呢？投的是企业的未来，投的是企业未来增长的空间。这样的两个词，我都非常能够理解。关于“铸重器”这个词，希望听王总介绍一下。

王东翔：首先清华大学承担了很多国家级的这种重大科研项目，有很多也是只有清华现有的师资团队和科研力量可以承担的。当然了，清华也不是万能的，有很多领域也并非清华大学的强项，许多大型的企业集团、高校和科研院所，都有非常优秀的科研力量在承担国家级的重大任务，但是清华确实在整个国家科技发展当中，特别是在很多重大装备的研发当中，承担了非常重要的使命和任务。这其中有一部分是适合做科技成果转化，能够从科研走向市场，然后为经济社会服务。所谓“铸重器”就是国家级的项目，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国家封锁的一些科研项目，这些项目转化之后，会产生无论是好的服务，还是好的产品，能够为社会作出巨大的贡献。刚才我提到的类脑芯片，是非常基础的技术性产品，虽然和我们的日常生活离得非常远，但我们要看到，以后的数字社会最底层的驱动全是芯片，如果现在让你在手机上看个视频也好，让你处理任何一个交易也好，如果这个交易超过五秒钟，可能你就失去耐心了。在数据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传输通道越来越多的情况下，要实现五秒钟，背后实际是整个算力的提升。大家可能也都看到了这样的报道，中国每年花了多少钱来进口芯片，我们在这块与美国相比还是有非常大差距的。所以我们清华能够在这个领域里做出一点努力，也算是为咱们整个国家行业发展做一点贡献。

另外我们还投资了一些和军工相关的项目，有一些项目受到严格的封锁，有一些项目是咱们国家几代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能够突破的。这样一些的项目和技术，在我们的支持下有了非常好的发展。比如我们现在支持的清华大学机械系做机器人喷涂的一个项目，它是全中国唯一一套能喷大型飞机的。大家可以看到，飞机是一个很复杂的整体，怎么样能够做到用机械臂来喷涂？总共14个轴，十几米长，这是目前全中国最复杂的一套机械喷涂的设备，当然它还有其他的应用。

我们还投资了中国第一个纳米孔基因测序的研发团队。大家都知道基因测序这个概念，但是目前为止，大家可能不知道的是，很少有公司拥有真正的测序技术。正规的测序公司用的设备大部分是美国和其他国家的设备。当然国内这几年也有不少团队在这个领域做尝试，但是目前为止都没有达到商用的标准。而基因测序出来的这些数据，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我们中国人的生物数据，也有它的经济和其他方面的价值和意义。所以如果这类设备能够逐步由中国国产设备来替代的话，这些数据我们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在将来肯定还是有非常大的社会意义和经济价值的。所以所谓的“铸重器”就是我们投的项目都有非常高的门槛、非常大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

张帆：没错，这一点和今天上午嘉宾讲到我们如何解决一些基础科学研究以及底层技术研究等方面的突破，其实是结合在一起的，我觉得是很好的想法。

两位都是从事投资领域的，2019年的投资环境，我相信今天在座的大多数人都会有些许认知和感受。我这边有一个数据，供大家参考。第一个是2019年整个PE、VC投融资事件，大概是7000起，总金额大概是2万亿人民币。相比2018年，2018年总共的PE、VC的投融资事件有10500起，金额是2.8亿人民币。从不完全统计的绝对值来看下降了30%的量，整个投资金额和投资事件都在下降，二位是怎么看待这个数据的呢？

Philip Beck：我认为很多投资都很盲目，存在大量的“故事说”，企业宣传说我这有AI、区块链技术，实际上它们并不是真正的拥有这种技术，他们可能连一个很好的想法都没有。到今年，这种盲目的资金就减少，造成了整体投资数量的下降。

第二是估值更加贴近现实，过年的那些疯狂的估值数字，都是历史上累积出来的。

第三是他们确实在做更多的尽调，更加关注于一些细节。因为投资人之前的投资损失很大，所以大家开始更加关注于故事的背后。你刚才所讲到的投资故事，可能是抓住了一些观点或者真正的能够吸引人心的内容，但到底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这是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团队吸引到有效的人才，来帮助公司实现目标。

王东翔：其实关于2019年的投资金额和投资案例的下降有不同的说法，30%还是客气的，多的是50%、60%。我从2006年进入风险投资行业到今天，也目睹了好几轮起起落落，我觉得都是正常现象，而且从投资人到创业者来说，都需要冷静，我们做风险投资这个事情，也需要把一些不合格的投资人经过这样的大浪淘沙给清洗出去。我们做创业创新，其实对于人的素质要求非常高。从我们做天使投资的角度来看，我们希望最优秀的人来做创业和投资，优中选优，最后才能够在大概率失败的情况下筛选出最优质的项目，从而能够产生最大的价值。这里的价值其实也包括社会价值，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优秀的人能够人尽其用，我们社会的资金也能够得到更好的利用。大家可以看到新的趋势转移到科技创新上，过去很多年烧了大钱的，其实都不是有太高技术含量的项目，大部分与C端相关。吃喝玩乐这些方面的服务，我们究竟是多了还是少了？其实有些投资项目就是浪费资源。

很多有为的青年人，有很多创新创意，有技术能力，有创业激情，在整个行业下滑的时候，他们也得不到融资。所以建立一个健康的创业和投资生态，对社会发展都有积极作用和价值的。我预计明年整个投资市场还会继续保持相对平静，或是比较缓慢的状态。但是新的力量还会萌芽，就像最冷的冬天，大家可以冬眠，但是总会有春天来到的时候。

张帆：如果基于这样的一个判断——明年的情况也不会有显著的向上发展，创业者的融资难度依旧，二位对创业者们有什么样的建议呢？

王东翔：我觉得肯定要立足于自己的长处，就是你既然创业了，肯定有一个最基本的业务和商业模式，以及盈利模式。有些企业没有经过融资，但是这么多年成长的非常好。许多这样的企业很少为外界所知，从来不去刻意做攻关，或花很多时间去谈投资等等，他们就是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企业做好，把企业的客户服务好，自然有人付费购买他们的产品和服务，所以他们就能很好的生存下去。

但另外一方面，对很多创业者来说应该好好的反思我这个创业项目值不值得一直撑着，值不值把房子卖了再撑两年——何况现在房子都卖不动了。不是所有人的坚持都有好结果，能能成为马云、马化腾，一定要看自己核心的能力，关注社会和技术的发展趋势。你做的这个事情能不能创造新的价值，如果不显著，就完全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和资源，应该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目前的投融资形势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但是你的企业、个人的工作和心态是可以调整的。

张帆：感谢王总的建议。Beck，您对于我刚才提到的问题有什么样的建议？

Philip Beck：创业者对于自己的创业项目要有高尚的使命和明确的目标，有这样东西，就能够坚持下来。当你寻找投资的时候，你要去寻找那些专注于你这个领域的投资人，摒弃那些相关度不高的投资人，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如果有这样的机构要投你，他们可以成为董事会成员，也可能成为公司顾问，一定要说“不”。你要在选择投资者的时候足够的自私，你要找到能够加速你企业和项目发展的投资人，如果他们要参加董事会，要求有特殊头衔要求的时候，一定要勇于说“不”。我在用人的时候，常常会审视那些曾经说“不”的人，是因为什么而说“不”，又是如何处理问题的，我会推荐使用这种人。所以，创业者身边要有人能够在做决策的时候贡献智慧。

我记得在投一家公司的时候，那家公司的创始人送给我一些俄罗斯特产，这些产品可以折叠。他告诉我，你要记住永远有一些人比你更加重要，永远比你聪明，并且你要学会说“不”。接受说“是”非常容易，意味着你代表接受别人的要求，你要做这件事情。还要学会将你的时间专注于能够你对你的企业、你的想法、你的员工产生最大价值的事情上。

张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即将要进入到下一个十年。在上一个十年，诞生了许多独角兽企业，和一些已经获得巨大成功的企业，比如小米、美团、滴滴、Uber、Airbnb等等。所以在下一个十年当中，二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有哪些行业或领域可能会出现新的投资浪潮，或者什么样的公司和技术会成为二位青睐的投资标的？

Philip Beck：如果我要谈下一个十年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列表，你慢慢看吧！阿里巴巴和腾讯是非常好的公司，因为他们拥有大量的数据，他们通过支付宝和微信能够知道消费者的许多信息。拥有这样的数据，就意味着他们推出的任何产品都可以有目的、更聚焦地去推送给合适的人群。那么在下一个十年当中，可能会诞生一些做芯片应用的初创企业，这些芯片可以帮助我们不用说话、不用动手就能够思考，还能读取我们的想法，来操作执行我们想要做的一些事情。

王东翔：大家都看到了科技在目前的社会状态下正在产生的巨大能量，所以我觉得今后十年各类技术将赋能给各个领域，特别是很多过去我们没有关注到的传统产业，比如中海油、国家电网等等。过去几年的独角兽企业很多都是2C的企业，他们的估值被舆论和投资推得很高。我觉得未来十年未必会再有这种场景，投资者将关注真正有实力的企业。我们看美国过去的200年，为什么诞生了埃克森、美孚、微软等并不是2C的巨头企业？其实是大环境引导的，中国也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不论是国企还是民企，在技术赋能之后，他们的能力都会有非常高的提升，以后会产生很多伟大的中国公司。华为就不用说了，假设它能在这个轨道上继续发展的话，它将对整个中国的高科技产业起到很好的带动和引领作用。

张帆：非常感谢王总，非常感谢Philip_Beck，时间关系，我们今天不得不结束我们的讨论，我觉得跟两位聊，真的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并且关于下一个十年的浪潮这个话题有了更清晰的线索。让我们把掌声献给两位经验丰富的投资人和创业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