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每卖出4件泳装，就有1件来自兴城。俄罗斯100件泳装里，有99件都产自兴城。”
葫芦岛兴城，地处辽东湾西岸，东南部濒临渤海，人口不足50万，却拥有年产值约150亿元的泳装产业集群，成为东北重工业密集区的一颗“轻工明珠”，其“中国泳装名城”的称号享誉世界。
日前，中国证券报记者走进兴城泳装产业基地实地调研，在企业厂区内，电脑上海外新订单“滴滴”声、销售人员敲击键盘声、电商直播带货声、缝纫机马达轰鸣声不绝于耳，共同交织成属于兴城的“交响曲”。
泳装产业东有义乌、南有晋江，为何偏偏是这座东北小城撬动了全球泳装市场？过去40余年的发展历程中，兴城抓住了哪些机遇，做对了哪些选择？未来又该如何让泳装产业凝聚核心竞争力，在更广阔的市场中乘风踏浪？
“踩出来”世界级产业
泳装品牌“范德安”，世界冠军孙杨为其代言，歌手吉克隽逸为其献唱，火爆全网的剧集《玫瑰的故事》、综艺节目《花儿与少年》中均有它的身影。就是这样一个连续三年实现全球高端时尚泳装销量第一，打出“在中国100多个明星都在穿”口号的国际品牌，来自辽宁省的兴城。
“范德安”的成功，是四十余年兴城泳装产业发展的一个缩影。这座位于渤海之滨、人口不足50万的县城，成为东北重工业密集区的一颗“轻工明珠”，有着“中国泳装名城”的美誉。兴城泳装产业集群年产值约150亿元，不仅在国内市场占有率超40%，更在全球泳装市场中占据了四分之一的份额。可以说，全世界每4件泳衣中，就有1件来自兴城。
现在，走进兴城泳装生产基地，随处可见泳装、制衣、泳业等字样的公司，商铺林立、鳞次栉比，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泳装，目之所及皆是泳装。
今年热播的电视剧《乘风踏浪》更让兴城家喻户晓。该剧以改革开放初期的兴城为背景，故事线从1978年到1994年，讲述了一对夫妇从解决温饱到成为当地企业家代表的故事，生动复原兴城泳装人乘着改革东风成功创业的经历。
20世纪80年代，兴城还是一个以农业和渔业为主的小城。兴城市泳装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子玉服饰集团董事长苏鹏向记者回忆，上世纪80年代兴城几座海滨疗养院投入使用，吸引了不少游客。“但是光有人有海，没有泳衣啊！来的人多了，兴城人嗅到了商机，这才开始尝试着制造泳装，以满足日益增长的旅游需求。”苏鹏表示，最初只是一些家庭小作坊，依靠手工缝制泳衣，在海边“提篮小卖”。
直到90年代初，兴城泳装开启了产业化的道路。刘氏姐妹(刘雪莹、刘雪娟、刘雪艳)的故事，兴城人尽皆知。1986年，刘氏姐妹在兴城南关一个胡同里开始制造女士“泡泡纱”泳衣，在那个万元户都少见的年代，她们一个夏天就挣了三千多元。随后，刘氏姐妹在1990年正式合股经营，创立了兴城第一个泳装企业——兴城远航泳衣厂。这标志着兴城泳装产业开始逐步由家庭作坊式生产，进入企业化、规模化生产阶段。
有了产业化的初步尝试，此后兴城大大小小的泳装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时至今日，兴城泳装产业有生产企业1300家，其中规上企业15家、年产值500万元以上的较大规模企业300家，另有配套企业300家。泳装相关从业人员约8万人，年均产量约1.7亿件(套)，集群年产值约150亿元。总用地12.5万平方米的比基尼会展中心，已连续举办十余届国际泳装博览会，成为兴城泳装对外宣传的重要窗口。
从几家小作坊到1300家企业，从“提篮小卖”到全球客商因泳装相聚在兴城，40年前背着几大麻袋由女工踩缝纫机做出的泳装，坐着绿皮火车，去北戴河、大连甚至北京售卖泳装的苏鹏也没有想到，兴城就这样踩出、背出了一个世界级产业。
“网线带着纱线转”
40余年的时间，兴城泳装产业依靠什么得以壮大？在苏鹏看来，几个时间节点尤为重要。
“1998年夏天一直下雨，泳装都没卖出去。”苏鹏回忆，“那时候，兴城人开始反应过来，一年就‘赌’两个月生意能否持续，因此必须改变方向了。”也就是从这时起，兴城人开始做边贸，真正走出去。“1999年，我们去北京秀水街租档口，去广交会做贸易，我们开始把泳装卖到俄罗斯，兴城泳装从此走出国门。”苏鹏说。
从1999年到2008年，兴城泳装逐步扩展市场空间。在2010年前后，依托电商平台，特别是跨境电商，兴城泳装产业开启了飞速发展的十余年。
我国的泳装产业带主要集中在辽宁兴城、福建晋江和浙江义乌三个区域，而兴城是最早切入跨境电商的。兴城电商创新创业园负责人张忠保向记者介绍，兴城之所以能最先抓住跨境电商机遇，一方面是由于2010年前后兴城泳装企业平均规模并不大，恰好能够满足跨境电商最小起订量的需求；另一方面是由于兴城泳装产业链完备，产业工人经验丰富，市场需求变动快时，兴城更新反应迅速、出品快。这两点恰好契合跨境电商“小单快反”的特点，在政府的支持下，兴城泳装产业的跨境贸易越做越旺。
“弹性面料导致泳装生产无法完全实现机械化，拼接处允许有一公分误差，想要效率高必须有经验丰富的工人。”兴城泳装产业发展中心主任宗佳鹏告诉记者，“加之上下游配套工厂密集，从设计图到成品泳装，在兴城只用不到一天就能完成生产。”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泳装市场爆款频出，需求更新速度越来越快。“以前我们给泳装成品拍照片印画册，一年出一次就够了。后来新需求越来越多，每个月都有新爆款，印画册根本来不及，都给客户发线上数据包。”张忠保说。
年轻人也是推动兴城在跨境电商领域打出一片天的重要力量。“95后”泳装从业者张嘉锐在海外留学毕业后，回到兴城做泳装的跨境电商业务。“以前，我们的俄罗斯订单占比为80%至90%，随着市场的变化以及跨境电商的加持，目前订单分布基本是欧洲、美国各一半。”张嘉锐表示。
像张嘉锐这样在兴城做泳装电商业务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苏鹏感叹：“不管是最早开淘宝店、京东店，还是后来在阿里1688、速卖通、亚马逊做跨境电商业务，都离不开年轻人的推动。年轻人让我们看到做跨境贸易也能这么简单，现在我们办公桌上人手都要配一个地球仪，没事就扒拉扒拉。”
“过去十多年，有了电商这条四通八达的‘网线’，缝纫机的‘纱线’转得也越来越快。”苏鹏总结道。
“两条线”让小城小泳装撬动了全球大市场。沈阳海关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前4个月，葫芦岛泳装出口额已达2.3亿元。目前，兴城泳装网店共有约4万家，分布在阿里巴巴、抖音、快手、唯品会等各大平台，同时开通了京东兴城泳装特卖专区。2023年举办的“‘好泳装·在兴城’直播专卖节”活动，累计成交额达2500万元，受益企业200余家。
聚焦“品牌+科技”
“没有正规工厂，没有自主品牌，兴城泳装就不可能发展壮大。”在电视剧《乘风踏浪》中，主人公彭锦西为发展壮大泳装产业，立志一定要有自己的品牌。这也正是当下兴城正着力“破局”的方向。
从为国外知名品牌做代工，到打造自主品牌，再到收购国外企业打造国际品牌，越来越多的国际大牌从兴城孵化出来。
“范德安”便是由兴城具有30余年历史的本土企业与意大利米兰设计团队携手打造的国际品牌。2019年“范德安”开始建设“小城品牌园”，将全产业链引入其中，同时引进国内、国际知名品牌入驻。目前，已与西班牙和国内十余个品牌洽谈，借助其大数据分析平台推进泳装品牌孵化。
不止“范德安”，越来越多的泳装个体户在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和经验后，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品牌和产业体系。例如，2009年，斯达威集团董事长张东元出资近490万美元并购美国INGEAR服饰有限公司，获得了INGEAR公司“花花公子”等多个知名品牌的特许经营权，主要市场为美国，并分销到墨西哥、牙买加和西班牙等国。在他看来，没有自己的品牌，企业的发展会越来越难。
通过国际并购，越来越多的兴城泳装企业获得了更强有力的面料研发、版型设计、品牌运营、优质客户、市场渠道网络以及影响力和知名度等核心竞争力，为企业赢得了更大和更稳定的海内外市场份额。
技术更新、数字化赋能也是当下兴城泳装产业提质增效的重要一环。设计端方面，在兴城电商创新创业园，丹雅服装设计公司技术人员李金磊向记者展示了3D制衣的全过程，通过机器智能量体，数据远程输送，不同型号、面料、款式的泳衣“上身”效果跃然于方寸屏幕间。
生产端方面，兴城33000多台(套)生产设备中，具有电脑自动断线的缝纫机以及自动铺布机、自动裁床机等先进设备得到广泛应用，泳装设计、放码和排料多采用CAD等先进技术，目前规上泳装企业使用数字裁床、铺布机等设备达到90%以上，生产装备水平处于全国同行业前列。
上世纪80年代到2010年前后是兴城泳装产业的积累期，2010年至今依托跨境电商，兴城泳装产业迎来了快速发展期。面向未来，“让世界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兴城泳装”是兴城政府提出的目标，“品牌+科技”则成为兴城泳装产业进一步提高国内外市场份额，推动数智化转型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
目前，80%的兴城泳装企业都有了自主品牌，注册商标1325个。其中，品牌商标30个，全国驰名商标2个，兴城泳装中“蝶姿”“波尼士”等20多个商标在意大利、法国等国家成功注册。当地政府也在有针对性地推动泳装智能制造、服务型制造等数字化试点示范，帮助符合条件的企业申报“智能化工厂、数字化车间”技改升级、智能化制造等项目资金。
“兴城泳装产业要把研发设计打造成新的核心竞争力。”苏鹏表示，重点针对产品设计、市场营销等薄弱环节，加大对企业技改投入和新产品开发的支持力度。在人才方面，还要改变技术人才和销售人才“两头在外”的局面，强化人才保障措施，拓宽招工渠道。只有产业链完备、人才储备充足才能顺利推进兴城泳装产业的数智化转型，向着未来乘风踏浪。
(责任编辑：王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