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互联网与文学结合的新样态，中国网络文学诞生20余年来，凭借引人入胜的故事内容和互联网的传播优势，在国际传播中备受瞩目。亚洲是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最早也是目前受众最为广泛的地区。中国作家协会近日发布的《中国网络文学在亚洲地区传播发展报告》显示，2022年中国网络文学在亚洲海外市场规模达16亿元，约占全球市场的55%，尤其是东南亚，约占全球市场的40%。网络文学在亚洲地区的传播势头强劲，展现出了独特的发展逻辑。
地理相近、文化相通是独特优势
网络文学在亚洲，尤其是东南亚地区的传播高于北美、欧洲等地区，很重要的原因是地理相近、文化相通，多元文化和谐共处，这是在亚洲地区的传播有别于其他地区的突出特色。
20世纪90年代末，大陆部分网络作家推出繁体中文版“口袋书”，在港澳台地区和周边国家广泛传播，奠定早期网络文学海外传播的基础。21世纪初，大陆内生力量不断壮大，网络文学行业迅猛发展，中国网络小说通过在港台出版实体书获得收益，并迅速扩展到东南亚，随后传播到整个亚洲和全球各地。
网络文学在亚洲的广泛传播，是中国故事跨文化表达的一次成功实践。这源于网络文学在言情、都市、玄幻、历史等题材内容上与亚洲受众接受习惯的高度契合。网络文学拥有的瑰丽想象、精彩故事、强烈代入感，反映出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和审美境界，对亚洲人民具有强烈的吸引力，满足了他们多样化的阅读需求。
亚洲各地对中国网络文学接受度很高，但在题材选择上也不尽相同。越南、印度尼西亚、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接受题材以都市、婚恋、古言等内容为主，韩国多接受古言、都市等题材，日本则更倾向二次元、仙侠、历史等题材。印度、巴基斯坦等南亚国家对悬疑、言情等类型内容喜好度较高，并在大量阅读的基础上接受了中国网络文学的写作特点、技法套路等，进行本土创作。据统计，印度本土网络文学作者数量已达37万。巴基斯坦受中巴文化交流的积极影响，成为2022年用户增量最大的国家。中亚读者大多通过俄语平台阅读中国网络文学作品，用户规模超30万人。
网络文学特有的大众化属性吸引了数以亿计的海外读者，其中一些亚洲海外网文读者已经不再拘泥于读者受众的身份。他们借用中国网络文学的手法、使用本国语言进行网络文学主体创作，从国际网络文学平台的读者“摇身一变”，成为网络文学“洋作家”，当起我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代言人”。菲律宾的一位全职妈妈在大量阅读中国网络文学之后，创作的网文作品获得起点国际在海外举办的创作比赛大奖，还被译成各语种陆续出版。
网络文学为世界各地爱好阅读的人提供了实现写作梦想的机会，海外作家的不断加入也为海外网络文学市场注入全新的活力。这些由海外粉丝转变来的网络文学作者，大部分作品的世界观架构深受早期翻译的中国网文影响。有些作品融合了中国的仙侠、武功等传统文化元素，也有的在小说中运用高铁、移动支付等中国现代生活元素。他们所创作的海外本土原创作品，使中国网络文学在亚洲拥有了更广泛的影响力和更广阔的成长空间。
从“网络文学传播链”走向“网络文艺传播链”
网络文学在亚洲传播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在文本的基础上进行音视频改编，通过一个个“好故事”IP版权运营渠道，将优质网络文学输送给电影、电视剧、动漫、短视频等文化下游产业，推动“网络文学传播链”走向亚洲泛文娱产业的“网络文艺传播链”，这也使得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效果呈几何倍放大，培育了大量黏性受众。
亚洲地区网络文学受众年龄普遍在35岁以下，“Z世代”群体是阅读主力军，占比超过一半，年轻化特点显著。用户画像显示，读者构成多元且学历层次较高。其中，本科学历读者约占60%以上，女性读者约占60%，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等国家读者占比80%以上。读者在阅读网络文学作品时，会在线上进行互动交流，近55%的读者会给作品写评论，42%的读者会进行分享，东南亚地区读者的互动性更强，进行评论、分析、点赞等互动的比例更高。
现今中国网络文学向日本输出的成功案例越来越多。有的网络小说不仅在日本大受好评，还被制作成动画片播放。由网络小说改编的动画电影《全职高手之巅峰荣耀》在日本上映的消息一经宣布，即登上日本网络平台热搜榜第四名。为了让更多受众能理解该片的网络竞技词汇，当地网站还专门制作了《用语解说》栏目。在泰国，“现象级IP剧”《花千骨》热播期间，社交媒体上掀起“眉间一点红，媚眼桃花飞”的妆扮热潮。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电视剧《燕云台》，相继在马来西亚、韩国、日本、新加坡等国家热播。
网络文学引发着亚洲年轻受众对中国的亲近和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向往。越来越多的海外受众在读完网文或看过网文改编的影视剧之后，激起了希望了解、探索中华文化的好奇心。他们想来到中国的都市和乡村，走进小说描绘的情节里。韩国读者朴努力在追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庆余年》《琅琊榜》等由中国网络文学改编的电视剧后，被深深震撼和吸引，产生学习中华文化的强烈意愿，最终考入浙江大学攻读现当代文学专业。她从痴迷中国网络文学的读者，变成网络文学的韩文翻译。她的愿望就是要把中国优秀的网络文学作品翻译到韩国，让韩国民众更加深刻地了解中国。在东南亚，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从追网文作品到溯文化源头，他们用着时下流行的“网言网语”，交换着各具特色、风格鲜明又能引发彼此共鸣的有趣故事，形成了独特的亚洲文化景观。
呈现融合发展格局
东南亚地区对中国网络文学旺盛的需求，催生了中国网络文学在亚洲传播形式的不断升级转型，形成从早期的实体书出版到在线翻译传播，以及由文本IP改编转化到本土化传播再到投资亚洲市场的发展过程，呈现出从内容到模式、从线上到线下、从输出到联动的融合发展格局。
国内平台或作者授权国外版权代理商或出版机构，在海外出版发行外文版网络文学书籍，是中国网络文学进入亚洲市场的最早形式，也是目前网络文学在亚洲传播最为重要的形式之一。2001年起，网络文学平台相继成立，建立VIP订阅服务模式，推出一系列优秀网络文学作品，并以销售内容版权、翻译实体出版物的形式在亚洲主要文化圈传播。
网络文学亚洲海外传播最开始的十几年，传播方式主要以中外文实体图书出版授权为主，海外读者通过出版授权接触到起源于中国的网络文学，传播区域以韩国、泰国、越南等国家为主。目前，亚洲出版作品规模超6000部。
除实体图书出版外，国内网络文学平台如今还通过海外网站、外文App、移动阅读器等平台，把中国网络作家创作的网络文学作品翻译后放到专属网站平台上，通过向国际读者开放的方式，实现网络文学的线上文本阅读，这是最受亚洲“Z世代”欢迎的传播形式。目前，亚洲翻译作品数量超9000部。一些网络文学平台通过人工智能翻译、人工翻译、本土精翻等方式，实现在线翻译传播，并与亚洲网络文学平台实现授权翻译合作，成功上线大量网络文学作品。
与此同时，网络文学作品改编的影视、动漫等产品持续向海外受众发行，或授权海外机构对国内网络文学作品进行IP转化。IP改编海外传播扩展了网络文学的影响力。目前，IP改编作品规模超过3000部。多部海外剧集开始采用中国网络文学的设定、风格、叙事手法等。从IP作品“出海”、本土改编、海外翻拍到设定“出海”，网络文学实现了从作品“出海”到文化“出海”的跨越。此外，网络文学平台在亚洲建立站点，开发运营海外网络文学平台。截至目前，这些平台培养亚洲地区作者超20万人，签约作者约5万人，亚洲写作职业培训、编辑服务不断完善，推出本土化作品20余万部。
中国网络文学在亚洲地区的传播正呈现出清晰的发展逻辑：要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必须充分尊重网络文学的传播规律，优化传播内容，丰富传播样式，贴近海外受众，这样才能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
(作者：张富丽，系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委员会委员)
(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