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私家车拦路致延误救治病人和扑灭火灾等事件时有发生
清理救援通道损坏堵路车辆是否要担责？
□ 本报记者 张守坤
近日，在广西柳州金沙角小区，一辆救护车被私家车堵在小区门口，寻找车主无果后，救护车只能轧过路面花圃进入，有网友反映整个过程耗时大约10分钟。
据媒体报道，患者后来经抢救无效死亡。虽然尚不清楚是否因为堵路导致的这场悲剧，但是在和生命赛跑的紧要关头，这个插曲确实耽误了一定时间，由此引发了社会对私家车停放不当的关注。
现实生活中，私家车堵路这事儿很常见。
1月11日上午10点多，《法治日报》记者在天津市河东区晨光道注意到，此时路两边已经停放了不少车辆，这些车辆有些是驾乘人员下车去路边买东西临时停下的，有些则是已经停了几小时甚至几天。晨光道并不宽，只有两条车道，一旦双向来车或者有车从小区出来，隔几分钟就会发生轻微拥堵。
中午12点半，记者在和平区一小区后门看到，一辆私家车长时间停放在消防通道上，并且没有留联系方式。
下午3点左右，河西区第二中心小学门口的道路上，已经挤满了前来接学生放学的私家车，这些车辆和原本一直停在路两边的车辆一起，使得整条马路几乎水泄不通，大约15分钟的时间里一辆车也没有通过，路口也排起了长队。有家长向记者表示，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一到放学时都会堵上，已经习惯了。
下午6：30，记者回到晨光道，此时已经是下班高峰期，但路两旁停放的车辆只增不减，有司机看到停着的车辆以为是在等红绿灯，结果停下来才发现原来一侧路口都是随意停放的车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车辆想过去都十分困难，半个小时就堵了6次，每次大概三四分钟。
采访中，不少人向记者反映，其所在的城市也总能看到私家车违停堵路的情况。
安徽宿州的一位车主向记者讲述了自己从认真遵守交通规则到有时也会随意停车的心路历程：“现在车太多了，车位不够用，刚开始看路边停着的那些车我还比较鄙视，有次实在找不到位置，我就‘随大流’把车也停在路边了，这么停了几次之后也就慢慢成习惯了。只要大家都停路边我就停，管他这里让不让停，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万一真堵着路了，车上留着电话，大不了再来开走。”
然而，从实际来看，乱停放车辆不仅会影响交通秩序，还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2017年3月14日，北京市东城区光明楼附近一居民楼发生火灾，迅速赶到的消防车被乱停放的车辆挡住了去路。2020年4月23日，北京市朝阳区华威里一小区多辆私家车起火，也因为应急通道两侧停的私家车太多，消防员只能在车和楼之间接了30多米长的水带救火。
如果因私家车拦路导致救治病人、扑灭火灾等不及时而产生严重后果，谁应当对此负责？
在北京市盈科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中国交通运输协会法律工作委员会副会长代现峰看来，车主是否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要根据该车辆是否违规停放、违规停车和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之间是否存在法律上的因果关系来判断。
代现峰说，如果有充分证据证明车辆违规停放，且医学/司法鉴定方面出具能够证明因车主违规停车延误抢救时间导致伤者死亡的确切鉴定意见，车主就需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如果车辆违规停放、物业公司没有及时发现并对车辆通道进行畅通管理，导致耽误抢救时间，进而导致伤者死亡，那么物业公司也应承担一定的侵权责任，因为保障车道通畅是物业公司的管理义务。
“如果不能确定车辆违规停放是否延误了伤者的抢救时间，同样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来确定责任。在这种情况下，拦路车辆和小区物业公司可能也需要承担一定责任，但具体的责任大小取决于法院对案件的审理结果，死者家属可以通过提起诉讼来维护权益。”代现峰说。
“如果违停拦路发生在道路上，而道路维护管理存在缺陷是导致交通事故发生的原因之一，那么道路管理部门也应当在过错范围内承担相应的侵权损害赔偿责任。”代现峰说，因为道路的日常维护关系着人民群众的交通安全，道路管理部门或单位对辖区内的道路负有法定道路管理养护职责，有义务确保道路符合安全通行标准以保障车辆驾驶人员的安全通行。如果没有尽到相应的义务导致发生相应的事故，应当承担一定的责任。
近日，广东广州一小区门口停了一辆汽车，把原本电动车和行人经过的路口堵了大半，人来人往十分不便，结果没两天车身就被人用钥匙划伤，后视镜被人打碎，挡风玻璃支架也被人掰断。小区居民告诉记者，车主找过来时满是气愤，但很多居民觉得心里挺解气，乱停车的人就该付出代价，后来好像因为这里是监控盲区，车主报警也没结果，只能自认倒霉。
“私刑报复”违停私家车固然不可取，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不得已通过拖拽、掀车等方式，为救援通道让路导致车辆发生损毁，这种情况行为人是否要担责？
代现峰认为，如果为了救援将私家车撞开、掀开以扫清道路，该行为在法律上属于紧急避险，没有超过必要限度的，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
2022年8月，湖南省沅陵县人民法院审结了一起财产损害赔偿纠纷，被告徐某因停车阻碍消防通道，不仅被行政机关行政处罚，还被判赔原告蔡某某因火灾造成的财产损失10778.57元。徐某因违停付出应有的代价，被舆论叫好，但记者梳理发现因违停被处罚的车辆只占违停车辆的很少一部分。
在接受记者采访的专家看来，违法成本太低，是许多私家车敢停禁停路段的重要原因。北京交通大学法学院教授郑翔介绍说，我国对堵路的私家车主处罚还是较轻，许多西方交通发达国家的违章停车动辄罚款好几百元，而且对于在消防栓等消防设施前面停车罚款数额可能上千元。如果不及时缴纳，违约滞纳金的处罚额度也非常高。
北京瀛和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志伟说，目前对于违规占道行驶，或者违规停车的行为，主要通过行政处罚即警告、扣分、罚款、行政拘留方式进行处罚。在不紧急的情况下，对这些违法行为进行行政处罚是得当的；但紧急情况下，因为部分私家车主的违法行为，造成一定严重后果的，除了接受行政处罚外，还应就自身过错行为承担相应侵权赔偿责任。只是实践中，该违法行为与损害后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存在一定证明难度，如无法通过司法鉴定明确，则只能依赖法官对案件事实的审查和适当的自由裁量。
如何才能通过法治清障，让消防路、安全路、生命路不再拥堵？
代现峰认为，通过法治清障需要全社会协同才能发挥出最优的治理作用。对于车主来说，日常应当规范停车，摒弃侥幸心理，避免妨碍他人通行，群众发现违法行为也要积极进行监督举报；对物业公司、社区等单位来说，可以加大宣传力度，定期上门入户做好居民的思想工作，强化居民的道路交通安全意识；对于执法机关来说，应当定期开展车辆违规占用、堵塞通行道路的整治活动，全力消除潜在的安全隐患，维护道路交通安全通行秩序。
在郑翔看来，法律已经明确了公共道路的路权分配，现实中却往往是谁强势谁就能强占使用公共道路。在小区内部空间中，违停的纠正需要物业公司严格管理，合理规划，但是如果物业公司事先没有和业主达成严格规范的停车制度，没有得到业主协议的授权，也很难去强硬管理，最终只能依托于车主的基本道德素养。
郑翔建议，在业主和物业公司签订的服务协议中，授权给物业公司对车辆停放秩序享有充分的管理权。例如，物业公司可以挪开违章停车车辆，或者锁闭车辆要求业主缴纳违约费用。不仅是堵塞消防车道可以强制疏散，也要授予紧急救援的其他情形下，给救护车、警车、工程车等公务车辆强制疏散的权利。对于接送孩子车辆乱停车问题，需要交通、学校、社区等多方面共同解决。有些学校已经通过学生、家长志愿者帮助维持秩序、引导学生在离学校校门较远处上下车的方式解决乱停车的问题，这些经验可以宣传推广。
“随着智慧交通的发展，大量智慧交通设施在城市中设置，乱停车会被机器记录并自动生成处罚单据，杜绝乱停车车主的侥幸心理，将来乱停车的问题或可通过技术进步来解决。”郑翔说。(法治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