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沈复,字三白,且在苏州衣冠之家。余少时,于学堂偶习得《童趣》一文。先生拟夏蚊作鹤舞长空,观二虫于草间缠斗。欣其无虑,甚是可爱。及至弱冠,复阅先生《浮生六记》一书,感其凄艳灵秀,怡神荡魄,心醉焉。乃乘兴起书,敢抒己见。
太白诗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浮生”二字典出于此。又著以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中山记历、养生记道六文,是为六记。惜卷帙不全,逸其后两记,恨矣。
复之妻陈氏,名芸,字淑珍。值复舞象之年,二人花烛合卺,结为伉俪,居于苏州沧浪亭畔。三餐相伴,薄酒小酌,夫唱妇合;四季相随,课书论古,品月评花。闲时温粥立黄昏,披星月而观穹宇,其乐神仙之人慕艳也。尝闻容若“一生一代一双人”,应是如此。然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又逢沈氏家道中落,芸娘随夫颠沛流离,终客死异乡。
语堂先生曾言“细数国学史上女子,以芸娘最是可爱”。时至今日,论及三白先生,或曰才薄书生,荒于花草嬉游,非君子也。若论及芸娘,世人无不扼腕叹息,溢美之辞不绝也。诚然世人皆欲云“乃是复辜芸也”,余不尽然。复十三遇芸,告其母非芸不娶。十八成婚,而后数十载,复、芸二人琴瑟之好,未闻有赤脸争闹时。而兰杜尚有零落之时,何怪乎人之夭亡?况芸没后,回煞之期,复冀魂归一见,入室静候,亦见其痴心。且以今日之纲常缚百年先人,论其形态德行,确有失偏颇之嫌。依吾愚见,复护芸久矣。芸性率真,冠男装夜游灯会,于高堂敢论家事,此乃时之大忌也。叹芸恨复,莫不如斥彼时之纲常,时势造人也。
尝布衣饭菜可乐终身,历千山万水与卿相守,此复、芸之乐也。吾屡阅此处,辄生艳羡。又念三白亡妻后一人独游,经三山五岳,远琉球诸地。花开月重至,独酌只影。先生素豁达、淡泊,安知彼时疑幻梦乎?苏子曰“世事一场大梦”,庄子亦有“梦蝶”之说。吾辈浅陋,不敢妄言。固若梦又何?所事尽归于吾,所悟尽受于吾。吾之身,百年过尽尚遗埃土;吾之气,天地悠悠尽是风流。是故浮生多态,不甚重因果。当以彼之心映世之相,人间不堪,草木皆失颜色;人间盛容,万物皆具风致。
值弱冠之年,吾缚于世之纲常,难效先生历山川四海之为。然淡泊之怀、情深之至,可略习得一二。愚乎陋乎,聊以此文,排遣己怀。
作者简介:
徐洪,重庆师范大学地理与旅游学院2018级艺术教育(空乘与礼仪)专业学生。
指导老师:瞿聪,中共党员,重庆师范大学地理与旅游学院团总支书记兼学生工作办公室主任。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访问学者,曾荣获重庆市优秀辅导员、重庆共青团优秀工作者等称号。
2019年12月